秦羚学者
荔枝,人间仙果,果中牡丹,色、香、味皆美。 荔枝与龙眼、香蕉、菠萝,合称“南国四大果品”。 荔枝,别名离枝、离支、丽支、丹荔、勒荔等。分布于广东、广西、福建、台湾、四川、云南等地,以广东、福建为优。 荔枝的滋味。 小时候,从没有见过荔枝,甚至也没有听说过荔枝。上大学之后,才知道荔枝是南方所产著名水果。1980年代后期,荔枝大举进入西安市场。此时,我已在省城工作,挣了工资,也就有吃荔枝的“口福”,尝到了荔枝的滋味。 说实话,第一次吃荔枝时,并没感觉荔枝好吃,甚至还觉得有一种生涩的味道。以致于我以为,杜牧“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是“哗众取宠”。21世纪之初,奉命在深圳市龙岗区挂职。荔枝是深圳、东莞的市树。在深圳,我吃到了新鲜的荔枝,正宗的荔枝,真可谓:“剥之凝如水晶,食之消如绛雪。其味之甘芳,不可得而名状也。”(明张岱《夜航船》)。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对荔枝味道的记忆失真。荔枝的确是难得的人间美味。难怪乎苏轼作《食荔枝二首(之一)》:“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不过,我还是觉得苏轼有些夸张,不要说吃荔枝300颗,就是吃30颗,胃就受不了,不舒坦,严重时会不停闹腾。有资料介绍,成年人每天吃荔枝不要超过300克,儿童一次不要超过5枚。不要空腹吃荔枝,最好饭后半小时再食用。凡属阴虚火旺体质者忌食;糖尿病患者忌食。有肝病、肾病、糖尿病、胃肠病患者应慎食荔枝,出血病患者、妇女妊娠以及小儿均应忌食。 后来,知道一种病,叫“荔枝病”。即某些人因大量进食鲜荔枝,出现头晕、出汗、面色苍白、乏力、心慌、口渴、饥饿感等症状,重者四肢厥冷、脉搏细数、血压下降,甚至抽搐和突然昏迷,应送医院抢救。大量进食鲜荔枝,导致机体胰岛素分泌过多,引起的低血糖反应。轻者,口服糖水即可恢复。 离枝即食。 在古代,人们对自然的认知有限,加之植物区域表现有所不同,因此常出现同一植物不同名称的现象。就荔枝而言,分别有离枝、离子、荔子、荔支等写法。古人之所以将荔枝称之“离枝”,意为“离枝即食”或“不能离其本枝”。白居易写道“此果若离开树干,一日则色变,二日则香变,三日则味变,四五日后色、香、味都已没有存,所以名离枝”。 荔枝的别称很多,也颇为有趣。因《蜀都赋》有“旁挺龙木,侧生荔枝”记载,有人以“侧生”代指荔枝。荔枝色红,宋徽宗《宣和殿荔枝》“密移造化出闽山,禁御新栽荔枝丹”,有人将荔枝作“丹荔”。杜甫流落巴蜀期间,在《宴戎州杨使君东楼》中写道“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支”。王十朋“荔枝初熟饤金盘,手擘轻红子细看”。黄山谷“试倾一杯重碧色,快剥千颗轻红肌”。此中皆用到“轻红”诗语,后世有人以“轻红”代称荔枝。 除鲜食、干制外,荔枝果肉还可罐制、渍制、酿酒和制成其他加工品。核入药为收敛止痛剂,治心气痛和小肠气痛。木材坚实,深红褐色,结构细密,纹理雅致,耐腐,为上等名材,称之“中国酸枝”。荔枝花是重要蜜源,荔枝蜜为岭南特产,琥珀色,荔枝花香浓烈。 美味嘉树 白居易在《叹鲁二首》中将荔枝与牡丹作比:“荔枝非名花,牡丹无甘实。”由此,荔枝得来“果中牡丹”之名。 在水果中,荔枝确实很美。韩偓《荔枝》:“巧裁霞片裹神浆,崖蜜天然有异香,应是仙人金掌露,结成冰入茜罗囊。”荔果艳红,仿佛裁来丹霞巧手缝就锦罗香绸囊,荔肉凝脂,仿佛金铜仙人手托玉盘承天露结冰凝就。诗中“仙人金掌露”,典出汉武帝时曾在宫中铸金铜仙人,手托玉盘承接天上露水。又是“神浆”,又是“仙露”,把荔枝美化到极致。杨万里《四月八日尝新荔枝》:“一点胭脂染蒂旁,忽然红遍绿衣裳。紫琼骨骼丁香瘦,白雪肌肤午暑凉。掌上冰丸哪忍触,樽前风味独难忘。”将荔枝描绘成美女,美不忍“触”,发“怜香惜玉”之慨。 荔枝树高大,繁枝拗曲,冠盖如云,四时青翠,浓荫遮地,属于长寿树种。因荔枝栽培历史悠久,遗存了不少古荔枝树。福建莆田有“荔城”美誉。“荔城无处不荔枝”。在莆田,百年荔枝树并不鲜见。有一株“宋家香”古荔枝树,种植于唐天宝年间,距今已有1200多年。蔡襄《荔枝谱》记载“宋公荔枝,树极高大,实如陈紫而小,甘美无异”。广东新兴国恩寺有一株古荔枝树,至今1300年。 十八娘红。 据《枫亭志》载,宋南人陈洪进(枫亭人)有个女儿名叫陈玑,排行第十八,故名“十八娘”。这位姑娘同情民众疾苦,变卖金钗首饰,帮助老百姓挖掘了一条从枫亭到涂岭驿坂溪的管道,以灌溉两岸农田,并在管道两旁种植荔枝。营造了“飞焰欲漫天”、“红云几万重”的景观。这种荔枝香味尤绝,后人感激陈玑,便将这荔枝取名“十八娘红”。四川人石彦恬曾任仙游县令,卸任时将“十八娘红”移植家乡,并留下“荔枝乞得枫亭种,归种吾州妃子园”的诗句。 蔡襄尝到“十八娘红”,乡情油然而生,赋诗“霞树珠林署红新,直题天意别留春。京华百卉争鲜贵,谁识芳根著海滨。”明诗人王世桢赠诗友佘翔:“十八娘红产荔枝,蛎房舌嫩比西施。更教何物称三绝,为有佘郎七字诗。”将“十八娘红”和蛎房舌、佘翔诗并称“兴郡三绝”。林则徐广州禁烟时,邓廷桢送他“十八娘红”,他作诗谢云:“蛮洋烟雨暗伶仃,忽捧雕盘颗颗星。十八娘来齐一笑,承恩真及荔枝情。”名人、名果、名诗,相得益彰。 《莆田清籁集》记载了一段传奇故事。传说一书生王修伯一天夜晚,独自踏着月色,漫步于荔荫如幔的枫江之畔,忽见一位年轻女子盈盈而前,手持一诗笺相赠。书生接过诗笺,只见上面一首七律诗云:“来看月色等瑶池,咫尺凉生冰玉肌。欲识前生托化地,汉宫扶荔储妖姿。”及归,灯下再看,却是一片荔叶,一个字也没有。民间传说,那个年轻女子是“十八娘红”荔魂的化身。 岭南的荔枝。 张九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担任宰相的岭南人,荔枝是他家乡的特产。其《荔枝赋》颇具权威性。“南海郡出荔枝焉,每至季夏,其实乃熟,状甚环诡,味特甘滋,百果之中,无一可比。”“又谓龙眼凡果,而与荔枝齐名,魏文帝方引蒲桃及龙眼相比,是时二方不通,传闻之大谬也。每相顾闲议,欲为赋述,而世务卒卒,此志莫就。及理郡暇日,追叙往心,夫物以不知而轻,味以无比而疑,远不可验,终然永屈。况士有未效之用,而身在无誉之间,苟无深知,与彼亦何以异也?因道扬其实,遂作此赋。” 《荔枝赋》:“果之美者,厥有荔枝。”又云“每至季夏,其实乃熟,状甚环诡,味特甘滋,百果之中,无一可比。”更有赞美之词:“且欲神於醴露,何比数之湘橘?援蒲桃之见拟,亦古人之深疾!”称赞荔枝比天降甘露神奇,岂能与湘橘相提并论?用葡萄来作比拟,也是古人的一大过错!将荔枝推崇至极致。“夫其贵可以荐宗庙,其珍可以羞王公,亭十里而莫致,门九重兮曷通?山五峤兮白云,江千里兮清枫,何斯美之独远?嗟尔命之不工。每被销于凡口,罕获知于贵躬。柿何称乎梁侯,梨何幸乎张公?亦因人之所遇,孰能辨乎其中哉!” 唐宋之前,南海郡是“欠发达地区”,是流放之地。因此,流放群体有机会吃到这美食。流放海南的诗僧惠洪写道:“老天见我流涎甚,遣向崖州吃荔枝。”苏东坡也曾流放海南,所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然而,张九龄在《荔枝赋》中为荔枝鸣不平,多与事实不符。西汉以来,荔枝一直是贡品,因荔枝产地与京城相距遥远,此事颇为艰难,劳民伤财。历朝历代,有不少与荔枝有关的深度故事。 奢侈的荔枝。 《西京杂记》载,刘邦称帝,南海尉赵佗以荔枝进奉。大概是因为汉长安城的皇帝吃过荔枝以后,想一吃再吃,由此产生了在都城一带种植荔枝的想法。这个想法,在汉武帝扩建上林苑时付诸实施。司马相如《上林赋》记述,上林苑有扶荔宫,从岭南引种了荔枝树。当然,这是一次失败的引种试验。《三辅黄图》记载:“汉武帝元鼎六年,破南越,起扶荔宫,以植所得奇草异木”。但因“土木南北异宜,岁时多枯瘁,荔枝自交趾移植百株于庭,无一生者;连年犹移植不息;后数岁偶一株稍茂,终无华实,帝亦珍惜之,一旦萎死,守吏坐死者数十人,遂不复莳矣。其实则岁贡焉”。经过连续多次引种,终归失败。只得依靠岁贡来解谗了。我真不知道,以汉代的交通,如何做到“离枝即食”? 汉代皇室喜食荔枝,到唐朝也是如此。杜牧《过华清宫》:“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由此,荔枝得来“妃子笑”的别名。博得妃子笑的荔枝从何而来?最大可能是来自距长安较近的地方,比如《华阳国志》所载宜宾一带出产的荔枝就比较靠谱。乐温县志记载:“杨贵妃嗜生荔枝,诏驿自涪陵,由达川,取西乡,入子午谷,至长安才三日,色香味俱未变。”《夜航船》载:“唐天宝中,贵妃嗜鲜荔枝。涪州岁命驿递,七日夜至长安,人马俱毙。”杜甫《解闷》:“忆过泸戎摘荔支,青枫隐映石逶迤。京中旧见无颜色,红颗酸甜只自知。翠瓜碧李沉玉甃,赤梨蒲萄寒露成。可怜先不异枝蔓,此物绢绢长远生。侧生江岸及江蒲,不熟丹宫满玉壶。云壑布衣骀背死,劳生害马翠眉须”。在轻松漫议的氛围之中,却显针砭世弊、忧国忧民之本色。 至宋代,皇帝也非常喜食荔枝,只不过相比汉代、唐代,要文明很多。程颐在《河南程氏遗书》记载:“仁宗一日思生荔枝,有司言已供尽,近侍曰‘有鬻者,请买之’。上曰‘不可。今买,来岁必增上供之数,流祸百姓无穷’”。看来,宋仁宗熟知汉唐的荔枝故事,既不能重蹈“守吏坐死者数十人”的覆辙,也不能搞“山顶千门次第开”的奢靡。即便如此,苏东坡还是写作《荔枝叹》:“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颠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龙眼来。飞车跨山鹘横海,风枝露叶如新采。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贱血流千载。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涪。至今欲食林甫肉,无人举觞酹伯游。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君不见,武夷溪边栗粒芽,前丁后蔡相宠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吾君所乏岂此物,致养口休何陋耶?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尖锐地指出,统治者开颜一笑,往往构建在百姓“颠坑仆欲、惊尘溅血”之上。从“君不见”,点名揭露权臣进贡茶叶和牡丹两事,讽古刺今。 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有关荔枝的记述也颇为可笑:“北方民家吉凶,辄有相礼者,谓之白席,多鄙俚可笑。韩魏公自枢密归邺,赴一姻家礼席,偶取盘中一荔枝欲啖之,白席遽唱言曰:‘资政吃荔枝,请众客同吃。’魏公憎其喋喋,因置不复取,白席者又曰:‘资政恶发也,请众客放下荔枝。魏公为一笑。’”韩魏公是指北宋著名宰相韩琦,在亲戚的酒宴上拿起一颗荔枝,白席的人就动员大家与这位大领导同吃,韩琦放下荔枝,白席者又要大家放下荔枝,以此来保持和领导的高度一致,一幅“奴颜婢膝”像!不过,这种唯官是从的风气从古到今也未曾绝迹,这也颇使人深思。 阅读链接:荔枝奴 龙眼与荔枝有许多相似之处,也被称为“亚荔枝”、“荔枝奴”。民间有“南方龙眼,北方人参”之说。明代王象晋《龙眼》:“何缘唤作荔枝奴,艳冶丰姿百果无。琬液醇和羞沆瀣,金丸的睬赛玑珠。好将姑射仙人产,供作瑶池王母需。应同荔丹称伯仲,况兼益智策勋殊。” 龙眼与荔枝同为无患子科植物,其树形相像、叶子也相像。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龙眼与荔枝的果实结构也有几分相像,剥皮去核取肉食用;龙眼与荔枝的地理分布区基本重叠,果实成熟期比荔枝略晚一些,两者均有2000多年栽植史。龙眼与荔枝共享“果中珍品”殊荣;龙眼与荔枝是岭南重要蜜源植物,龙眼蜜与荔枝蜜齐名;龙眼与荔枝材质相似,结构细密,耐腐蚀,不易虫蛀,是名贵木材。 时代在发展,树的名称含义也在尝试着新的解读。当代中国,“龙眼树”三个字,寓意显得极为深刻。龙,代表我们是龙的传人;眼,代表光明、向往未来;树,代表生命的力量,发展与繁荣。“龙眼树”,光明之树,希望之树,发展之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