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羚学者
汉字是中华民族恒久不变的文化基因,闪烁着古老智慧的光芒。树是常见植物,也是常用的造字“材料”。汉字中与树木有关的字超过了1000个。汉字造字,将“木”掰开了、揉碎了,构建出一系列别有趣味的汉字来。 如今,人们常将“树”与“木”两个汉字合并,称之为“树木”。其实,“树”与“木”两个字,代表着不同的意思。“树”的繁体“樹”,甲骨文中的“树”,由三部分构造,即树=木(小树)+豆(荳菽)+又(抓)。“树”之象形是手持树苗或豆苗作种植状,本义是栽植、种植,是一个动词。在甲骨文中,“木”字是“上有枝干下有根”的一棵树,即“木”指代一棵树,是一个名词。所以,古人有“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的信条。“栽”的本义是整齐划一地种树。“植”含字有“直”的意思,本义是端端正正的栽树。 树有两个基本单位:株和棵。“朱”是“株”的本字。甲骨文中,在“木”字中间加一短横即成“朱”。在“木”中间加一横,指树干从此断开,剩下的当然是“半截树”。后来,“朱”的“半截树”本义消失,另加“木”造“株”字。至今,当用“株”时,往往指幼树、小树,比如“一株小树”。当说道大树时,一定是用“棵”,比如“一棵大树”,“好大一棵树”。“棵”由“木”与“果”联合,表示树已经能够结出果实。“花”是树的生殖器官,已经能够开花结果,当然不再是幼树、“半截树”,而是大树、“成熟树”。因此,“棵”的本义是成熟的植株。 在汉字构件中,“木”代表了“树”,是树的通称。当提及具体的树时,常用树的名称,比如松、柏、桧、檗、杉、枞、桦、栎、橡、柞、槭、漆、樟、榕、柘、桢、檀、栾、枫、桕、椴、榉、朴、柽、檎、柰、楮、栒、柃、楝、桤、椿、榆、楸、梓、槐、檫、杨、柳、茶、桑、梅、桃、杏、梨、李、柑、椪、橙、橘、柚、柿、樱、桂、棠、棣、榴、椒、榧、栗、榛、枣、楂、枸、枳、杧、棉、梧桐、柠檬、橄榄、桫椤、榅桲等。树木的不同部位,自然是因树而设,比如根、杆、枝、条、杈、枚、梢、杪、梗、枛、蘖、枿、果等。叶子的“叶”,看似与树没有关系,实际是合并了“葉”,“叶”原本读xié,是“众口一词”的意思,合并“葉”字后读yè。“葉”的本义即是“树叶”。 以树造字,最简单的构建方法是“木”的累加:独树为木,双木为林,三木为森。必须指出,树木、林木、森林是三个很不相同的概念。孤立的、单独的树,称之树,称之木,称之树木。有时,木泛指木本植物,比如“草木”。当树木呈群聚状分布时,即可称之林,称之林木。林,多指人为的,经济的形态,比如林业、林产品、林下经济。当大片林木群聚在一起,出现了森林生态群落,即以树木为主体,形成植物、动物、微生物的物种生态链,体现出生物多样性,这时可称之为森林。目前,原始森林所剩无几,就连具有完整功能的森林也所剩无几,难得一见。 以“木”字为主干,下面加一横,这一横代表地,指示根的方位,造出一个字来,即是“本”字。在“木”字的上面加一横,这一横代表天,指示树梢所在,造出一个字来,即是“末”字。本是根本,末是末梢,分别指树的两端,泛化为事物的两极,“本末”不能“倒置”,演化出“本末倒置”的成语。在“木”字上面加“十”,指示树的新芽所在,建造出一个字来,即是“未”字。这里的“十”是草木幼芽状,是生命之初始,是蓬勃向上的新生力量,象征着未来。在“未”字旁边加一“日”字,建造出“昧”字,表示太阳尚未升起的黎明时刻,破晓在即,半明半暗的状态。也正因为“昧”的“半明半暗”,才有冒昧、愚昧、蒙昧、暧昧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把“日”字放在“木”字的上面,建造出一个字,即是“杲”字,这是烈日高照、非常明亮的事情了。当“日”字放在“木”字的下面,建造出一个字,即是“杳”字,即太阳落山,看不见、唤不回,有成语“杳无音讯”。太阳头天从西边落下去,次日又从东边升起来。在甲骨文中,“草”字只有草头上面的一部分,后来“十”也常指代小草、草木的嫩芽。太阳在西边缓缓隐没,落入草丛,即是“莫”(甲骨文中,莫字下面也是一草底,后误作大),“莫”之积久便是暮。次日清晨,红日初升,小草带露的清晨,此谓“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累的人,靠在树边短暂的歇息,此即是“休”。在甲骨文中,“休”字就像一个人呆在树木的枝叶下休息。当雨水洒落在树叶上时是“沐”,后转指人洗头发。“乘”的本义是手脚并用爬大树。爬上树,来眺望,即是“相”。甲骨文中,“目”横放在“木”之上,“相”的本义是在高树上远眺侦察。其实,《易经》上就说:“地上最容易远眺观察的位置,莫过于在树上。”由“相”组合的字,多与观察瞭望有关。“箱”的本义是用木材或竹子搭在战车上用于观察的架子。“厢”的本义是正屋两侧可以观赏园林景致的休闲廊房。“想”的本义是心中思念他处的人和事。《说文解字》:“想,冀思也。” 人们时常会将“文”与“字”联合起来,组成“文字”。东汉许慎著作叫《说文解字》,可见,“文”与“字”是两个意思。“文”是“字”的基本单元,“字”可以是“文”,也可以是由“文”定型的“字”。比如“木”,既是“文”也是“字”;而“树”是“字”不是“文”。“木”字的上下左右,皆可加偏旁部首,造出许多生动的“字”来。以“木”为基础可以建造“字”,以“林”为基础也可以建造“字”。比如,将脚丫子置于“林”之下,即造出“楚”字,内涵“脚行丛林”之意。比如,将“示”字置于林字之下,便造出“禁”字,内涵“野林清修”之意。雨柱如林,写作一个字即是“淋”。久雨不停,写作一个字即是“霖”。美如玉树,写作一个字即是“琳”。大火烧林,写作一个字即是“焚”。妻妾如林,表示为一个字,即是“婪”。鹿,经常在山林脚下出没,这个地方即是“麓”。《说文解字》说,麓是守卫山林的官吏。人在登山之时,需要抓枝曳藤,此谓“樊”,继而谓之“攀”。与人不同,犬类在茂密草木丛中奔跑,谓之“莽”。“莽”字含有猎犬逐猎的丛林的意思,造字本义即滋生百兽、可供狩猎的深山丛林。《说文解字》:“莽,南昌人称猎犬善于在草丛中逐兔为莽。” 有些文字,描述了树木生长的有关情形。“屯”是种子生根的象形,上面一横代表了土地,下面是生根的部分。“生”是生根发芽之后,破土而出的象形,下面一横代表土地,上边是初生之状。“草”在甲骨文中是嫩芽伸出之象形,后来添油加醋,越写越复杂。“朿”是“木”字中间加了一个刺,即长着刺的树木,如枣树。“垂”是树枝垂向地面的象形,是不可拆分的“文”。最有意思的字,莫过于“华”字。“华”的繁体“華”,一个象形文字,表示满树繁花,抑或硕果累累的诗情画意。中华民族古老传说中,有一个华胥国的故事。华胥国在今蓝田境内,其主人公是华胥氏,一位伟大的女性,也是伏羲氏和女娲氏的母亲。其实,华胥氏是森林化时代,采集与狩猎部族的早期代表。有些字经历了比较有趣的演变,比如“某”,是“梅”的本字。“某”的上面是一个“甘”字,代表下面“木”所产果子的酸甜味道。金文加“木”另造“楳”代替。篆文造“梅”替代。其中,“每”是怀孕的女人。“梅”是怀孕妇女喜欢吃的果子。“朵”与“果”也有密切关联。当然,人们最先食用梅果,后来欣赏梅花。“朵”是繁华满枝的低垂,花朵,花果,先有花,后有果,春季繁花似锦,秋季果实满枝。“杂”与“朵”字形相近,但字义相远。“杂”由“九”与“木”联合,“九”取“多”的意思。“杂”的本义是树木繁多。面对茂盛繁多、繁花似锦的树木,人们免不了要“采”。人们“采”花、果、叶子,以作食物药物。“采”的本义是用手抓树上可食可用的“东西”。采到了这些“东西”,人们自然会手足舞蹈、载歌载舞。在甲骨文中,“舞”字即是一个人双手挥动带花或者果实的树枝,边唱边跳的样子。后世,将“舞”越写越复杂,渐渐失去了最初的韵味。舞蹈是肢体运动造型的艺术,挥手作姿是“舞”,辟腿跺踢是“蹈”。 有些文字,描述了鸟儿在树上的有关情形。一个鸟在树上,那么这个鸟一定很厉害,此谓“梟”,也就是“猫头鹰”。“梟”是独栖枝头的飞禽,肉食猛禽,形状可怖,行动神秘,善于夜游捕鼠。鸡也是禽类,但鸡与人友好,供栖鸡的木桩则是“桀”。如果人站在栖鸡的木桩,则是“傑”——“杰”的繁体。通常情况下,并非只有一只鸟儿在树上,而是多只鸟儿在树上。“集”字曾写作“雧”,即是“鸟群栖在树上”。《说文解字》:“隹,短尾鸟的总称。”而“隼”是栖在猎人手上的猎鹰。正因为不能远走高飞,诸多“短尾鸟”聚集在一起,才成为“集体”。“栖”由“木”与“西”联合,“木”是树木,“西”是太阳归西、太阳下山。“栖”是太阳下山的时候,鸟儿回到树上的巢里,本义即是鸟类歇息。即是鸟儿休息,当然是在鸟儿的居所——“巢”里。“巢”由“木”与“甾”联合,本义是树上的鸟窝。在华胥氏时代之前,就有“有巢氏”的传说故事。“构木为巢”是在树上构筑人的居所。“窠”也是鸟的洞巢,只不过不在树上。《说文解字》:“窠,孔穴;鸟类在穴中的窝叫窠,在树上的窝叫巢。”“喿”是“噪”的本字。“喿”的下半部是“木”,上半部是“三个口”,表示众鸟叽叽喳喳鸣叫不已。“喿”的本义是栖集在树上的鸟群喧闹鸣叫。当“喿”作为单纯字件后,楷书在“喿”的基础上加“口”另造“噪”代替。古代曾以“譟”区别于“噪”,表示话多音高而扰人,后来“譟”由“噪”代替。众鸟共栖为“集”,众鸟同鸣为“噪”,众鸟齐飞为“霍”。以“喿”作为部件的字,比如操、澡、躁等,多与“鸟群喧闹鸣叫”的本义有关。 有些文字,表述了树木分解的有关情形。“析”字的一边是木头,一边是斧头,本义即是用斧头将树木劈开,后来转义为分解、分析。“皙”字表意刚刚劈开的树木,纯净的原色暴露于外,后来转义为白净、白皙。“晰”字表意刚刚劈开的树木,其年轮、其纹理纹路,一清二楚,后转义为事物事理清楚。“淅”字表意刚刚劈开的树木,湿漉漉的样子,后转义以水洗得干净。“样”的繁体“樣”,本义是树木荡漾着美丽的年轮,后来转义模样、样子。“焦”是干燥的意思,干燥的柴禾便是“樵”。从山上采集干柴的人,称之樵夫。“新”是常用字,但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新”与树木的关系。《说文解字》:“新,取木也。”“新”的造字本义即是用斧头一类的利器将树木劈开,使其成为适合柴灶的木片。当“新”与“旧”相对使用时,另加草头造出“薪”字。因此,“新”是“薪”的本字。将薪材进一步劈成细块,即是“柴”。《说文解字》:“柴,小木散材。”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在传统经济时代,“柴”是最基本的能源。过去的“柴”,就是今天的“电”。在今人,不可一日无电;在古人,不可一日无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米无柴也万不可以为炊。 有些文字,表示树木利用的有关情形。树木曾是建造房子的重要材料。“楼”的繁体作“樓”,由“木”与“婁”加和,“婁”是两人拥吻。“楼”即是用木材建构的两层或两层以上相互勾连、像似两个女人楼抱在一起样子的房屋。当然,现在人们建筑高楼大厦,普遍用钢筋水泥,节省了木材。“棚”字由“木”和“朋”加和,“朋”取并排相连的意思,“棚”即是“木”“木”相连,无基无墙、无栋无梁的“简易房”。现在,人们所说的“棚户区”,泛指设施功能不符合现代生活要求的“简易房”。“梯”字由“木”和“弟”加和,“弟”顺序之意,“梯”的造字本义是便于攀爬的条形多级木械。“栋”繁体作“棟”,由“木”与“東”加和,“東”的本义是用木棍扛在肩上的行囊。“栋”的本义是房屋横梁中包裹红绸的正梁,“人字房”最上边、正中间的梁。因此,有“栋梁之才”的成语,“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俗语。后来,演化出一栋房、一栋楼,“栋”字似乎有了单位指向。“柱”字由“木”与“主”加和,其实“主”是“柱”的本字。甲骨文中,“主”即是“顶梁柱”之形,将整个房屋的重量撑起。篆文中“木”的形象消失,隶书进一步演化,房柱本义渐失,加“木”另造“柱”字。“楹”是“柱”的一种,即是厅堂前部的柱子,人们常将对联贴在厅堂前的柱子上,故称“楹联”。“极”的本义是柱子向上一头所能达到的顶端,后转义为事物端口、事情的“另一面”。极合并了“極”,極的本义是柱子的上下两端。人们常说“走极端”、“物极必反”等。“桩”的本义是打入地中以固基础的木橛。“楷”本是一木名,即黄连木。枝干疏而不屈,因以形容刚直。引申法式,典范。“模”的本义是复制土坯的木框,后转用模子、模式、模范。《说文解字》:“模,法也。”“框”字的本义是门窗木架,条框结构,后引申出“条条框框”。“棂”的繁体“欞”,本义是窗户或栏杆上雕有花纹的格。“节”的繁体“節”,《说文解字》:“即,即食也。”近食就餐为“即”,餐毕离席为“既”。 “節”的本义是竹制餐具,古代以竹结为天然餐具。“棋”曾写作“棊”,是小木片制作的博弈玩具。“椌”是一种木制打击乐器,像空的方匣子。“梆”是一种木制发声器。“柝”是巡夜打更用的梆子。“枹”是鼓槌。木器是一个时代,木制的用具当然林林总总:桌、椅、杌、櫈、案、橱、箱、柜、档、楦、梳、栉、杠、棍、棒、梃、杖、杵、棰、槌、桘、栏等等,木制的器皿也很多:杯、樽、杓、榼、楇、椟、杅等。 古往今来,沧海桑田。如今,我们所熟悉的事情,古人无法知晓。然而,古人所熟知的事情,我们也未必一概清楚。古人称凿壁架木的悬空简易仄道为“栈”,称凌空跨沟的横木为“桥”,称水上过道的木制建筑为“梁”。栈道之“栈”,繁体字“棧”,由“木”与“戋”加和,“戋”的繁体“戔”,从双戈。“双戈”指代军阵中的一排或一列士兵。引申义为“薄片”,“薄”。由“戋”字作偏旁组成的汉字,有“少、小”的含义。栈道是由“木”构建在森林边缘的悬空道路。《战国策•秦策》:“栈道千里,通于蜀汉。”秦巴山区,高山峻岭,森林茂密,河流纵横,将关中盆地、汉中盆地、成都盆地天然阻隔。战国时代,为统一全国需要,秦人建造了全球最为发达的栈道系统。这个“栈道系统”,无论其工程量还是其社会意义,均不输于今日之高速公路。“乔”的繁体字“喬”, “乔”与高具有天然的联系,金文、籀文中的乔,就像是一个人站在“高”处,即“踩高跷”。今人常说“乔迁”,其实原本是迁往高处之意。出自《诗经•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桥”的繁体字“橋”,以木为基本构件,并放置在高处。今天,在山区小河流处还可以看到这种“桥”。一根木头构建的桥,是谓“独木桥”。将“独木桥”的意思写成一个字的话,即是“榷”。“隺”的本义是长颈的鸟。“木”与“隺”加和,表示像鹤颈一样又细又长的,可以抬起放下去的活动的独木桥。“榷”现在常作用商榷。“梁”也是一种桥,一种小桥。《说文解字》就解释:“橋,水梁也。”人们常讲水渠,其实“渠”的本义是引水的大木槽,是行水的设施。够不上“渠”的规模,小而灵巧的称之为“枧”,即引水的木管或竹管。“枥”也是一种槽,不是行水的设施,而是喂牛马以料的设施。早期的船是木质船,在“船”字中找不见木之痕迹。然而,驱动船的设施彰显了木制特质。“桅”的本义是竖立于甲板上的长杆;“桨”的繁体“槳”,本义是涂抹了肉汁的划船木片;“楫”的本义是短的船桨。 从文字看,树木是制作刑具和丧葬用具的重要材料。“校”是常见字,由“木”与“交”加和。甲骨文中,“校”是上下结构,“交”在上,“木”在下。金文改作左右结构。此处“木”是木制“桎”的简写,“交”是交腿而立的人。“校”字的本义是连锁双脚的刑具。今天,“校”常在“学”后,连用作“学校”。学校由师生组成,“生”是向上初发的嫩芽,是学习者;“师”的繁体“師”,本义是兵符,是军事建制,后演化出高人、教育者。于是,在学校,“学”是生,也即学习者的责任,“校”是师,也即教育者的责任。桎梏实际是两种不同的刑具。“桎”是脚上的枷械,《说文解字》:“桎,足械也。”“梏”是手上的枷械,《说文解字》:“梏,手械也。”“枷”本来就是一种加杖于柄头的刑具。有意思的是“榜”字,“榜”的本义是绑在犯人背上、写着罪犯名字和罪名的木牌。在甲骨文中已经出现了“旁”字,其本义是刺字披枷,流放到边远之地。这里刺字是在脸上、身上刺字。发展到“榜”,在木牌上写字,似乎要文明多了。后来,“榜”的意思“标签化”,转义为标榜、榜样,以至一度流行“光荣榜”。“械”字由“木”与“戒”联合,“戒”的本义是双手持戈、警惕备战的一种状态。“械”的本义是木制刑具。“柙”由“木”与“甲”联合,“甲”是草木初生时头戴甲壳的样子。“柙”的本义是关兽的木笼。“棺”字由“木”与“官”联合,“官”是存放兵符的房子,也就是“印把子”所在之地。“棺”的本义是装殓尸体的木函,大概含有祈求来世恒通之意。“榇”是梧桐木做的棺材,也是梧桐木的别称。《小尔雅》:“空棺谓之榇,有尸谓之柩。”“柩”是装进尸体的棺。“椁”繁体作“槨”,由“木”与“享”联合,“享”是“郭”的简写。“椁”的本义是棺材外面的木框,小棺外所套大棺。《说文解字》:“椁,葬有木郭也。”埋葬的“葬”字也很有意思,上下皆是草木,本义是将尸体埋入草丛之中。过去的年代,人少草木多,要将死后之人“入土为安”,就需要在草木从中开辟出墓穴,墓穴四周草木葱笼。这与今天人们在无草木生长之地下葬死者的情形完全不同。 在汉字中,以树木为原材料造字,最给力的手段,大概莫过于将“木”字“一劈两半”,左半边为“爿”,右半边为“片”。以片、爿作偏旁部首,再度构建一组汉字。“牍”的繁体“牘”,本义是书写文字的木片,也称“简”,包括木简、竹简,书写起来简便而实惠。“椠”(音qiàn)是尚未书写的素牍。《说文解字》曰:“牍,书版也。长一尺,既书曰牍,未书曰椠。”“版”字由“片”和“反”加和,“片”是木片、木板。“反”指“镜像对称的物”,是尺寸相同、方向相反的木片。“版”的本义是“筑墙时夹在墙体两侧的夹板。”后来,“版”的概念用于印刷业,指在木板上雕刻汉字与印在纸张上的汉字一样,但方向相反,二者镜面对称。“牌”字由“木”和“卑”联合,“木”是木片,“卑”字下面是手型,上面是一把扇子,本意是手持扇子、服侍主人的人。“牌”的本义是小木片制作的供人玩耍的模型。“枼”的本义是记载世代家谱的木片。“喋”的本义是滔滔不绝地讲述家世。“牒”的本义是简札。“札”的本义是书写用的小木片。将若干“简”、“札”或“牍”编缀在起来,即是“册”。可见,册是古代可移动文件中的“大块头”。甲骨文中已有“册”字,由“册”字作汉字部件构建出系列文字。“编”的繁体“編”,本义是用绳线将竹片穿联成“册”,“编”的目的是成“册”,“编”字中有“册”。“典”字是双手捧着“册”,可见“典”是“册”的一种,是常读的“册”,经典的“册”。 如今的常用汉字,有些已失去了本义。“概念”是常用词,“概”字的本义是量米粟时刮平斗斛所用之木板。作为实物的“概”,已经难得一见。由“概”引申、转用出概括、概述、概念等。与木制用具有关,意思被转用的字很多。这里列举一些有趣的字。“权”的繁体字“權”,本义是适宜于做秤杆的黄华木。《尔雅·释木》:“权,黄英。”《说文解字》:“权,黄华木也。从木,雚声。”《诗经·秦风·权舆》:“于嗟乎,不承权舆。”《大戴礼记·诰志》:“于时冰泮发蛰,百草权舆。”权舆是指草木萌发的状态。后来,权开始指代称,称是衡器,所以有权衡。逐步发展出了政权、权利、权力、权柄等。“柄”的本义是穿越石器孔洞的木手把。“柯”的本义即乐器木柄。“标”的繁体字“標”,本义是竖在地面用以提示的题字木牌,后又转义目标、标准、标的物等。“枪”的本义是刺击或投击的木制长柄武器,后又转指各类能够发射子弹的枪械。“柔”的本义是有弹性、宜作枪柄之木。“横”的本义是把弓身平放在弓架上,后转义与“竖”字对立。“机”的本义是制作凳子的条木。后来,合并了“機”字,《说文解字》云:機,控制发射的扣板叫“機”。机制、机构、机关之机实为“機”用。“构”的繁体字“構”,本义是架木造屋。《说文解字》干脆说是“盖房子”。现在多做建构、构造用。“枢”的繁体字“樞”,本义是扣住木板门轴两端的臼槽,因其重要而隐秘,转作枢密、中枢。“核”的本义是果实中喉结状的坚硬部分,期内包裹仁,演化出中心的意思,核心、原子核等。“格”的本义是以械攻击,现多做资格使用,比如合格、够格等。“枉”的本义是树枝弯曲,病态生长之状,有成语“矫枉过正”。“檄”的本义是声讨谴责的木简文书,“檄文”是征讨文书。“检”的繁体“檢”,本义是标明简册内容以便查索的木片,比如检索、检讨。“查”的本义是木筏,原本“木”下面一个“且”字。“策”的本义是带刺竹鞭,有成语“策马扬鞭”。后转义策略、政策等。“枯”的本义是丧失生机的树木,成语“枯木逢春”。“朽”的本义是枯萎、腐烂的树木,俗语“朽木不可雕也”。有时,上年岁的人也自谦是“老朽”。 有的汉字,看似与树木无关,实则不然,其基本构造也是树木。比如“束”,甲骨文在“木”字中间加一圆圈,“木”是木棍,圆圈是行囊。束的本义是出行时系扎在木棍上的行囊。“柬”是在束字中间加“八”字,“八”是分开的意思。“柬”的本义是从困扎好的行囊中遴选出物品来。“阑”将柬置于门中,本义是关闭的门将月光遮挡。“东”的繁体“東”,与“束”字同源,即出行时系挂在木棍上的行囊。古代男子常在外出行,因此男子常肩扛行囊,久而久之,“东”成为男子的代称。像今天流行趋势一样,旧时女子也常手提网兜状行囊,这便是“西”。“南”的本义是闽越一带用棍棒敲击的鼓形乐器,后来转指南方。“北”由两人站立的方向相反人构成,是背的本字,后与南相对。建筑之“筑”,繁体为“築”,在“筑”之下加一“木”字,本义是用竹木夹板垒墙。“筑”的本义是竹子制作的乐器。“乐”看似与树木无关,其繁体字“樂”,实是五声拔音的总称。“樂”由两部分构建,上半部是丝弦,下半部是木制琴架。繁体“藥”,本义是能够使人恢复快乐的草木。“困”的本义是废弃宅院生长起树木,被围困限制在墙院之中。《说文解字》:“困,故廬也。”“才”的本义是立柱架梁,开始建造,比如刚才、方才,后转作才华之意。《说文解字》:“才,艸木之初也。”“制”的本义是用刀具修剪果树新梢,约束树的长势,比如限制,后转作制裁、制约、制度等。“辛”的本义是给奴隶或罪犯刺字的尖刀,引伸出辛辣、辛苦等。“亲”与“辛”有关。“亲”的繁体“親”,由三部分建构,左上方是“辛”字顶,左下方是“木”字底,右偏旁是“见”字,本义是探视狱中受监的家人。后来,“亲”字转义很大,比如亲戚、亲近、亲爱的、亲吻、亲手等等。“黄”的本义是用赤碣色泥浆涂抹醒目的靶心,广场之“广”,繁体作“廣”,意思是练习射箭的中心场地。“帝”的本义是带利刃的木柄武器,善于使用武器的人称“帝”。善于以火为武器的头人称之“炎帝”,善于以箭为武器的头人称之“黄帝”。 有些汉字,看似与树木有关,实则瓜葛不大。“梦”,现在上面是双木林,繁体写作“夢”。甲骨文中,“梦”字是床上躺着一个闭着眼睛的人。本义是入睡后潜意识活动,说不清道不明。《说文解字》:“夢,不明也。”俗体楷书“梦”字将上半部误写成“林”被简化字时采用。“村”,繁体标宋作“邨”。金文中“邨”由“屯”联合“邑”组成,种子萌芽扎根为“屯”,人口聚集为“邑”。“邨”的本义是人口聚集在草木萌发之处。楷书误将“屯”写作“木”,被简化字时采用。“荣”的繁体“榮”,金文中的象形是草茎上花瓣缤纷,本义是草本植物开花。《尔雅》:“木谓之华,草谓之荣,不荣而实者谓之秀,荣而不实者谓之英。”“来”的繁体写作“來”,其基本构架似乎有“木”。这与真相甚远。“来”是“麦”的本字。甲骨文中“来”字恰似麦子结穗形状。麦子是从南欧及西亚引进的作物品种,古人将这种优物命名为“来”。《说文解字》云:来,周代先人所接受的西域瑞麦。“术”字,好像“木”字上面加一点,其实不是。甲骨文中,“术”字好像是手抓东西扒皮,本义是从植物茎上剥下青皮,这是个“技术活”。“呆”字,似乎是将杏字的“木”与“口”倒过来了。其实,“呆”字繁体是“獃”,含有痴、傻、愣、滞等意思。“保”在甲骨文中是双手从背后搂抱孩子之状,篆文误作今日字形。其中的“呆”是孩子象形,与“木”无关。 有的汉字,以现在的眼光看非常简单,但在造字当初,其结构比较复杂,其含义也较为深邃。艺的繁体字“藝”,本义是种植草木。早期的农业社会来说,种植是极其重要的技能,因此“艺”代表“技”。“农”字的本义是垦荒耕种。农的繁体写作“農”,也曾写作“欁”。在金文中,“农”字至少有三种写法,但每一种写法似乎都在告诉人们:农业脱胎于树木草丛之中,人们从中开垦出田地,在田地荷锄而作。“夏”字比“农”字更复杂,也更有意味。甲骨文中,“夏”字像是一个赤脚人,手持尖锄下地劳动,字形结构突出了人的头、手、脚(趾)和工具。金文“夏”字由六部分构成,“页”即头,表思虑琢磨,“爪”即抓,“执”即持,“刀”即垦荒工具,“卜”即占卜,表观天象,“耒”即翻地农具,似乎是观天象以劳作。有的金文省去了“刀”和“耒”。可见,“夏”的本义,即手持“刀”,脚踩“耒”,观测天象,应季农忙。篆文省去了“刀”、“耒”,隶书简化为“夏”。“夏”的本义似乎在告诉人们:夏人创造性地建立起中国传统农业——知识经验和历法。今日之中国,常自称“华夏”。华与夏是两个古老的汉字,也是中华民族的两个历史时期。“华”是华胥氏代表的传说时代的“华胥国”的简称,传说“黄帝梦游华胥国”,以从中汲取治理国家之良方。“夏”是黄帝以下尧舜禹及其子孙所开创的夏王朝,其代表人物是夏启。由此也可见得,悠悠五千年,华夏文明“一脉相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