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羚学者
秦始皇被称为“千古一帝”。在中国历史上,秦始皇算是大有作为、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也正因为“最有影响力”,严重透支了“国家元气”,加速了大秦帝国崩溃。 大秦帝国土崩瓦解之后,大汉帝国随之兴起。刘邦、吕后汲取前朝透支“国家元气”惨遭失败的教训,采取了休养生息的国策。在公元前207年汉纪元以后(公元前202年刘邦称帝,公元前195年离世),直至公元前180年吕后离世,期间诛杀功臣,汉室争斗不休,但民间力量休养生息,逐步恢复了“国家元气”。之后,孝顺而仁慈的汉文帝登基,极力奉行“黄老之学,无为而治”,开创了“文景之治”新局面,培养和提升“国家元气”。再后来,汉景帝继位,沿袭汉文帝治国方略,将“文景之治”推向新阶段。公元前141年,汉武帝登基,在位长达54年,成为汉代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汉武帝掌国之初,窦太后干预,因袭“黄老之学,无为而治”国策。汉武帝掌国第六个年窦太后离世,汉武帝得以施展自我掌国理想。在治国思想上,将“黄老之学,无为而治”转化为“表彰六经,独尊儒术”。这是治国思想的一次重大调整,并影响后世两千多年。不过,此时的儒学并非春秋时的儒学,而是经过董仲舒改造的新儒学,不少人将其概括为“儒内法外”,即对社会、对老百姓施以怀柔的儒学教化,对官僚系统施以霹雳的法治手段。汉代新儒学以春秋儒学为核心,兼收并蓄了春秋法家、道家、纵横家、阴阳家的治国思想。这也是后来儒学与时俱进,海纳百川,具有极大包容性的基点。后世不少人不理解汉武帝,深层原因在于不理解汉代新儒学。 可以这样说,刘邦、吕后时期是汉代“国家元气”恢复时期。汉文帝、汉景帝的“文景之治”是“国家元气”培养和提升时期。经过“一个甲子”的恢复与提升,至汉武帝登基,大汉国家实力空前提升,并达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高度。这是汉武帝掌国后调整“治国之策”的物质基础,也是汉武帝创造“汉武盛世”的物质基础。人们常将“秦皇汉武”紧密连接在一起,也就是说汉武帝的所为很像秦始皇。其实,确实如此。秦始皇经过20多年征战,在建立大秦帝国之时,“国家元气”已很虚弱,本应“休养生息”,以恢复和培养“国家元气”。秦始皇反其道而行之,连续不断搞“大动作”,吃空了“统一红利”,透支了“国家元气”,大秦帝国土崩瓦解。秦始皇开创了一个“大一统的中国”,却没能创造出一个盛世。汉武帝比秦始皇幸运,汉武帝搞“大动作”时“国家元气”比秦始皇搞“大动作”时充足得多、坚实得多。“充足”而“坚实”的“国家元气”,有力地支撑了汉武帝“掌国的政绩”,这“掌国的政绩”将汉武帝推向中国历史“最有作为”的巅峰。也正因为“最有作为”,在汉武帝掌国的半个世纪里,将经过“一个甲子”积累起来的物质基础消耗,并深深危及“国家元气”,继而带来严重的问题。 秦始皇推进国家统一,已经将“国家元气”消耗殆尽,继续搞“大动作”必然需要向老百姓伸手,“横征暴敛”“繁重徭役”在所难免。其结果,必然是“激起民愤”,导致“揭竿而起”。汉武帝掌国后,连续20多年搞“大动作”,汉初“一个甲子”培养和积累的“国家元气”也被挥霍一空。一系列的“大动作”停不下来,“敛财之道”必然随之而来。人们似乎看到秦始皇“横征暴敛”“繁重徭役”的影子。汉武帝重用桑弘羊,令其执掌财政,实行盐铁专营,直至卖官鬻爵,以钱赎罪。国家敛财是国家治理的一剂毒药,危及国家根本。官场腐败,官商勾结,豪强崛起,社会失序,百姓走向苦难深渊。早被汉文帝废除的“诽谤罪”、“妖言罪”死灰复燃,竟然发展到“腹诽罪”(即肚子里不满)。这被司马光视为汉武帝“有亡秦之失”。也就是说,汉武帝已经犯下“亡国的过失”,面临“亡国的危险”。终究能够“免亡秦之祸”的原因,在于汉武帝还是一位“勇于承认错误,敢于改正错误”的“好领导”。面对国内危局,汉武帝反思掌国得失,终于“悬崖勒马”,修正了“治国方略”。为此,汉武帝不是背地里承认错误,也不是悄悄地改正错误,而是面向全国写下“轮台罪己诏”,一份正式的、公开的“自我批评”、“自我检讨”。 汉武帝:《轮台罪己诏》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 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 <易>之卦得<大过> ,爻在九五,匈奴困败。公军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卦诸将,贰师最吉。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今计谋卦兆皆反缪。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缚马者,诅军事也。”又卜“汉军一将不吉”。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今朕不忍闻。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大家须知,颁布“轮台罪己诏”这一年,汉武帝69岁,掌国53年。毫无疑问,公元前89年的汉武帝,已经赢得了绝对权威,也赢得了无比尊荣,更是一位垂垂老者。正是这位老者,向全国颁布了“罪己诏”,因此不但没有减损汉武帝的光辉,而是赢得了更多尊重。汉武帝如此担责,直面过失,坦诚错误,自我检讨,自我批评,自我改正,其绝代政治智慧和巨大政治勇气非同一般。正是汉武帝的罪己诏,不仅避免了重蹈秦亡之辙,而且开辟了汉代国家治理的新道路,为之后的“昭宣中兴”奠定了基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