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居住的星球上，野生动植物是比人类更早更古老的居民。人类出现在地球生物圈后，与野生动植物相邻而居，相依为命，分享大自然恩赐，共享大自然赏赐。

　　后来，智人与禽兽“作别”，并站在了地球生物圈食物链的“顶端”。人类开启驯化动植物的征程，走上栽培植物、饲养动物之路，从自然生态空间上开拓出生产空间和生活空间，也就是种植作物、饲养家畜的农业空间，以及承载加工业、服务业的城镇空间。这是迄今为止，地球生物圈最具颠覆性的变革。

　　经历上万年时间，人类驯化出100余种植物、40余种动物。由此，人类与野生动物不再分享食物，不再共享栖息地，而是不断侵蚀和伤害野生动植物栖息地——自然生态空间，让人类驯化的动植物大行其道，并独立建造和独霸了农业空间、城镇空间。

　　于是，在人口增长和技术进步推动下，农业空间、城镇空间持续亢奋扩张，生态空间持续衰减紧缩。野生动植物因生态空间紧缩而陷入“物种大灭绝”的“悲惨境地”，并由此威胁到地球生物圈的生物体系稳定和生态系统安全。

　　生态空间与农业空间、城镇空间如同一棵大树的“三位一体”，城镇空间是树冠，农业空间是树干，生态空间是根脉。保护野生动植物、保护自然生态空间，已经不是一般的生态伦理问题，而是保护人类文明永续发展根脉的现实需要、迫切需要。

　　野生动植物是大自然赠予的生态珠宝，每一种野生动植物都是自然界长期进化的结晶，一旦灭失将无法再现。保护野生动植物，关键是保护栖息地，保护自然生态空间。经过人类上万年的资源利用，地球上现存的自然生态空间，绝大部分已经留下人类足迹，并不属于原始、本真的自然状态。只剩下少部分的生态空间能够体现原始、本真的自然特性，这当是值得人类万分珍惜和永久保护的生态空间。地球仅存的永久生态空间，是一般生态空间的根脉，是农业空间和城镇空间根脉的根脉，也是调整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根据地”。保护永久生态空间是人类文明永续发展最现实、最紧迫的任务，也是“根的使命”“根的召唤”。

　　永久生态空间，主要是自然保护地体系，至少包括（1）国家公园，（2）自然保护区，（3）自然公园。在生物体系完整性和自然生态原真性上，国家公园优于自然保护区，自然保护区优于自然公园，自然公园优于一般生态空间。也可以说，国家公园是生态系统升级版的自然保护区，自然保护区是生态系统升级版的自然公园，自然公园是生态系统升级版的一般生态空间。如果说绿水青山就在生态空间，那么，国家公园就是绿水青山的硬核。

　　在保护生物体系完整性和自然生态原真性上，自然保护地体系是核心，国家公园是核心的核心。在国土空间中，永久生态空间是实行永久保护的生态空间，而国家公园是最严格永久保护措施的生态空间。如果说自然保护地体系就是中国的生态特区，国家公园自然是特区中的特区。

　　国家公园是生态特区中的特区，究竟“特”在何处？

　　特一：国家属性。国家公园以国家所有土地为基础的国土空间，国有土地占国家公园面积不少于60%，决定了国家公园的国家性。国家主导建设国家公园，并按一定的法律法规要求运营。自然景观与文化禀赋象征国家，具有民族认同感和自豪感。

　　特二：原生属性。国家公园是处于原生自然状态下的生态空间。在生命演化过程中，与环境不断调适，生命适从环境，环境雕琢生命。所有动植物群落，都与特定生态空间长期作用，其时间尺度万年、百万年、千万年、亿年，甚至数亿年。正是从这种意义上说，以野生动植物为主体的原真性生态空间弥足珍贵！比如“秦岭四宝”栖息地生态系统，就是值得世代中国人珍惜的顶级的生态空间。

　　特三：整体属性。过去，自然保护区多以行政单元划分，原本完整的生态空间被行政化、碎片化。陕西秦岭5.82万公顷，各类自然保护区、自然公园100余处，分别隶属西安等6市39个县，归口林业、环保等多部门管理。自然保护区平均面积5.4万公顷，只有美国国家公园40.98万公顷的1/8。建立国家公园，整合各类自然保护地，实行集中连片，整体保护。

　　特四：景观属性。国家公园是具有国家级代表性的风景、奇观，或文化禀赋独特的生态空间。国家公园包含特殊的生态系统、特殊的自然景观。秦岭国家公园规划的“野性天堂”地肺山、“六月积雪”太白山、“天下奇险”的华山，在全国首屈一指，亦在世界“翘首炫目”。

　　特五：保护属性。国家公园就是“严格保护”的“生态特区”，国家公园是受特别保护的国土空间。设立“生态特区”，建立国家公园，不是为了“经济效益”，而是为了“保护生态”。自然景观是公共资源，实施保护行动属公益性事业。国家公园明晰“三权”，资源管理权上移，实行最严格保护，向国民开放生态旅游，实现均等国民待遇。同时，展示国家公园优美的自然风光、蕴藏的自然奥秘、文化和艺术价值。

这五大特殊性属性，是所有国家公园都具有的属性。当五大属性落地的时候，就会产生每一个国家公园的特殊性。比如，秦岭大熊猫国家公园，其最大的特色就在于，她是坐落在中国南北分界线上的国家公园，也是长江与黄河分水岭上的国家公园，她是大秦岭主峰所在，是大秦岭生态之芯，也是全球大熊猫最为古老的家园、最为绵延流长的栖息地，中国腹心最精华的生态空间。

　　作者注：2020年4月4日于磨香斋。每到周末节假日，就会停下忙碌脚步，进入思考问题的时间。我努力工作，奋力奔跑，认真思考，勤奋写作，不负韶华，也就是不辜负肩膀上扛着的脑袋。调整人与自然关系，实现人与自然再平衡，需要知识创新、观念更新和政策转型，需要数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作为陕西省林业局局长、大熊猫国家公园陕西省管理局局长，有责任和义务向大家讲述国家公园空间的特殊性，以及国家公园体制在国土空间治理中作用、地位和时代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