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羚学者
最近一段时间,思考最多的依然是生态空间理论和生态空间治理问题。然而,生态空间并不是一个孤立的概念,而是与自然生态、人工生态、生态系统、生态占有、生态占用、生态屏障、生态根脉、生态自觉、生态自信、生态强国与美丽中国等诸多概念共生的概念。要深刻理解生态空间理论创新成果,科学推进生态空间治理实践,有必要厘清这些概念的本质内涵。 一、自然生态与人工生态 自然生态,指生物之间以及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与存在状态。自然生态的产生、形成、变化、运动,都有其固有规律。无论巨大或是渺小,自然生态中的每一种生物都是独特而神奇的,每一种生命形式本身都有其内在价值。生态伦理学家罗尔斯顿:“生命是在永恒的由生到死的过程中繁茂地生长着的。每一种生命体都以其独特的方式表示其对生命的珍视,根本不管它们周围是否有人类存在。”人类是自然生态派生物,自然生态之一员,即使只看自然界中的其他生命形式,人类也是一个晚到者。 人工生态,指经过人类干预或是改造后形成的生物之间以及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与存在状态。它决定于人类活动、自然生态和社会经济条件的交互影响。在人类大规模改造地球前,绝大部分自然生态在系统结构和功能上都是完整的。农业时代开始,人类活动改变了自然生态的结构,工业革命加速了自然生态的破缺,最终在城市化的作用下,自然生态发生了剧烈变化。由此,平原或是丘陵地带的森林转化为农田,肥沃的草地转化为放牧场,湿地、浅海也被利用起来,丧失天然属性,并且衍生出自然界原本没有的工厂和城市。这些活动,标志着人类对自然生态的规模、布局、组成和结构进行了干预——对自然生态的改造和驯化,大幅度提高了粮食和肉产品的供应。随着人类对自然生态干扰的强度增强,城市数量和规模以及由此引发的对不同尺度上自然生态的破坏,使得生物多样性丧失、自然生态功能退化。 自然生态随着人工生态的发展,其结构、功能在不断发生变化。自然生态的变化过程,折射着人类从修饰自然到主导自然的过程。人工生态就像一把双刃剑,让我们享受到自然生态福祉的同时,也带来了生态危机。自然界已经开始了对人类的报复,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并不融洽。如何让世代子孙生活在天蓝、地绿、水净的优美环境中,取决于我们对自然的认知程度。人首先是自然存在物,人依靠自然生活,自然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客观前提和物质基础。人类善待自然,自然也会回馈人类,人与自然是共生关系,理应保持和谐与平衡。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自然是生命之母,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敬畏自然、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 二、生态系统与生态空间 生态系统,指在自然界的一定的空间内,生物与环境构成的统一整体,在这个统一整体中,生物与环境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制约,并在一定时期内处于相对稳定的动态平衡状态。一个完整的原生生态系统具有生产者、消费者、分解者、流通者和调控者5个功能群,这个结构可自我完成初级生产-高级生产-流通-分解-再利用的全过程,能量和物质在生态系统中流动,系统对其自身状态有一定的调控。然而,这些生态系统对外功能很少,或者说一个完整的原生生态系统是自给自足的,并不对外提供功能。生态系统对人的作用分为自然影响和反馈作用两种形式,自然影响是自然规律约束下的人类活动,反馈作用是生态系统对作用于其上的人类行为的响应,分为正反馈和负反馈,在这个过程中“人”逐步形成对“环境”的认知,会修正人类的需求和人的主观改造行为,进而推动人与生态环境关系不断演变。人对生态系统的作用有直接利用、改造利用和适应三个形式。直接利用是指直接从地理环境中获取生产生活所需的资源、环境和生态服务;改造利用是指人通过主观能动性改变地理环境,以满足人的需求,如将坡度大的地形改造成梯田,以适应种植业发展需求;适应是指对于生态系统中的自然规律和自然环境的自觉遵守和适应,从而形成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例如,人们在长期的农业活动实践中总结出的春播秋收等农时。 生态空间分为狭义生态空间和广义生态空间。狭义生态空间是环境科学中的概念,是指任何生物维持自身生存与繁衍都需要的一定的环境条件,一般把处于宏观稳定状态的某物种所需要或占据的环境总和称为生态空间。广义生态空间是国土空间规划中的生态空间,是指具有自然属性,以提供生态产品或生态服务为主导功能的国土空间。本文所称生态空间,即是国土空间规划中的自然生态空间,简称生态空间。生态空间与农业空间、城镇空间一起,构成完整的国土空间。在人类文明之先,曾经洪荒的地球是一个整体的空间,也是一个混沌的空间。这就是原生的自然生态系统,也即自然生态空间,包括需要保护和合理利用的森林、草原、湿地、荒地、荒漠、河流、湖泊、海洋、无人荒岛等各类群,其结构和功能都相对完整,都有其自身运行的规律。每一个文明体都对应着一定的生态空间,生态空间的规模量级与质量优劣,深刻影响着文明发展的高度和广度。从某种意义说,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就是农业空间、城镇空间持续膨胀的过程,也是持续清除原生植被、挤压并吸收生态空间的过程,并由此导致生态空间萎缩。在历史上,因农业空间过度膨胀,过垦过牧、毁坏天然植被,引发生态危机。如今,人类面临城镇空间、农业空间“双重”膨胀,直接威胁生态空间安全。 毫无疑问,生态空间成为国土空间重要组成部分,这是中国生态文明理念的科学结晶。三大国土空间各自承载着不同的功能,人们享受着城市生态系统提供的舒适,农田生态系统提供的作物,生态空间山清水秀的环境品质。在城镇空间、农业空间膨胀过后,人们蓦然回首,发现生态空间数量短缺、质量堪忧。要实现人类永续发展,就必须控制农业空间和城镇空间扩张,就必须控制人工生态系统膨胀,就必须保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生态空间和自然生态系统。 三、生态屏障与生态根脉 “生态屏障”一词源自于我国社会生产实践,是恢复生态学在我国长期生态环境建设的经验总结。生态屏障并不是一道“屏障”,生态屏障被定义为处于某一特定区域的生态系统,其结构与功能符合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生态要求。生态屏障是基于人类对生态系统的服务功能的要求以及区域生态安全危机而提出的,当区域生态状况脆弱到一定程度,接近崩溃的时候,通过人工正向干预来促进区域的生态修复和生态重建。生态屏障不仅要针对退化系统的恢复、特定生态功能的系统重建,也包括对一定尺度(一个流域、或一定区域)生态系统的功能覆盖范围提供生态安全保障,是更高层次的生态系统建设。 生态根脉是一个新词,并不为大家所熟悉。作者在研究生态空间与农业空间、城镇空间关系后,提出了生态根脉这个概念。三大国土空间的关系,就好比是一棵大树的树冠、树干和树根。生态空间是这棵大树的树根,农业空间是树干,城镇空间是树冠。于是,生态空间即是农业空间、城镇空间的生态根脉。树木学知识告诉我们,在树冠与树根之间存在一定比例关系,也即是“根冠比”。树高千丈,其功在根。根系的盛衰,关乎着树干的强劲与树冠的繁茂与否。在地球表面的不同区位,自然生态系统生产力不同,也就是生态空间的质量不同,颜值不同,服务能力不同,于是,也就表现出不同的“根冠比”。繁盛的生态空间,必然支撑起强盛的农业空间和城镇空间。当生态空间崩溃的时候,农业空间和城镇空间也必然随之崩溃。 与生态屏障相比,生态根脉更具根本性。建设生态屏障只是在生态危机时刻,为保护生态根脉而作出的生态“应急”措施,名为生态建设实为生态应急。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而言,生态空间是国土空间的生态根脉,也是永续发展的生态根脉。筑牢生态屏障,厚植生态根脉,已经成为新时代生态空间治理的神圣使命。 四、生态占有与生态占用 生态占有,即本底生态,指自然生态系统所能够实际提供的生态维持面积,对原生文明具有规定力。生态占有带入所有权成分,与国家、地域有关,与实际使用无关。任何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发展,都有其生态占有,也是其本底生态。中华民族的本底生态就是96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版图。中国与美国,国土面积接近而人口差异巨大,两国生态占有总规模相当而人均生态占有迥异。 生态占用,即生态足迹,是指能够持续地提供资源或消纳废物的、具有生物生产力的地域空间。生态占用可以是个人的、区域的、国家甚至全球的,其含义就是要维持一个人、地区、国家或者全球的生存所需要的或者能够吸纳人类所排放的废物的、具有生物生产力的地域面积。生态占用是一个和人口承载力既相似又不同的概念。所谓人口承载力是指一定技术水平条件下, 一个地区的资源能够承载的、一定生活质量的人口的数量。而生态占用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试图估计要承载一定生活质量的人口,需要多大的生态空间。当一个区域的实际生态占用如果超过了区域的生态占有就表现为生态赤字,如果小于区域的生态占有则表现为生态盈余。城市文明的背后,隐藏着生态占用的不断扩张,发达地区通过各种生态借用行为,不断增加其生态占用,将生态负担转移到其周围甚至全球的落后地区。 一个国家,一个区域,因其疆域不变而生态占有不变,与实际生态使用无关。生态占用就像一只负载着人类与人类所创造的文明的巨脚踏在地球上留下的足迹,会随着区域的人口的增加,可利用资源的下降而不断上升。国家或者区域,为了实现自身发展,不断消耗资源,生态占用越来越大。生态赤字较大的区域即是生态占用超过自身生态占有的区域,或者是导致本地生态空间危机,或者是异地借用生态空间。稳定的地球生态系统意味着全球生态占有是固定数值,人类发展则意味着全球生态占用在持续增加,如何控制全球生态占用是关系人类生死存亡的生态命题。 五、生态自觉与生态自信 所谓生态自觉,就是通过对生态问题的反省,达到对生态与人类发展关系的深刻领悟与把握,并由此内化为人们的心理与行为习惯。生态自觉是建设生态文明的阶梯和桥梁。近代以来,特别是近半个多世纪以来,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生产力巨大发展,极大地释放了人类的能量,明显提高了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人与自然的关系也随之发生了重大变化:往日敬畏的对象现在成了被主宰的对象,人的“主体性”得到了高扬。但是,自然界的发展规律是无情的,就在人们陶醉于自己胜利的同时,自然界也给予人类以无情的报复:生态环境日益恶化,严重威胁到人的生存发展,以致给人类敲响了警钟。也正是在这种警示作用下,人们不得不回眸自然,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由此突出了生态自觉问题。强调生态自觉,就是因为我们不能仅仅靠自发形成对生态问题的清醒认识,严峻的生态形势已经迫使我们必须有这样的理性自觉,只有对生态问题的理性自觉,才能有对生态问题明确的、合理的认识。 生态空间高颜值是提升生态自信重要的着力点和突破口。自信需要底气,曾几何时,天生丽质的生态空间,因过度挤压,严重透支,不堪负重。重建优美的生态环境,恢复昔日的生态自信,一直以来是陕西人心中的梦想——梦回大唐、汉唐雄风。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文明建设成为新路标,生态保护修复策马扬鞭,初步在生态空间上向世界呈现“陕西绿”:绿芯秦岭绽放生机,关中大地园林化、城市森林化,延安黄土变绿海,榆林草灌锁沙丘。然而,当下的“陕西绿”是“浅绿”而非“深绿”,特别是在陕北长城岭,渭北唐岭(唐帝陵),秦岭山体坡脚,还存在明显的绿色断裂带。现在是“陕西绿”,还不是“陕西美”,距离生态空间高质量、高颜值的要求,还存在巨大差距。推动陕西生态空间由“浅绿色”向“深绿色”转变,由“陕西绿”向“陕西美”跨越,是建设美丽陕西的现实要求,也是恢复中华民族生态自信的必由之路。 生态问题从来都不是生态本身的问题,而是涉及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复杂问题,对于人类,需要对我们的行为方式的合理性和正当性有一个准确的把握与评判,即我们面对生态问题时的高度生态自觉。自然规律永远存在,人类自觉按照自然规律行事,才有利于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生态自信,事关国运兴衰、事关民族精神独立。 六、生态强国与美丽中国 一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就是一部人与自然的关系史。自然生态的变迁决定着人类文明的兴衰更替。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站在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战略高度,把生态文明建设作为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的重要内容,谋划推进了一系列根本性、开创性、长远性的工作,推动生态环境保护从认识到实践发生历史性、转折性、全局性变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生态文明的本质属性就是产业与生态互利共生的模式,“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可谓是一语道破乾坤秘。绿水青山,就是高质量、高颜值的生态空间。实现生态空间高颜值之路,就是一条生态强国之路,一条通向美丽中国的必经之路。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从2020年到2035年,生态环境根本好转,美丽中国目标基本实现;从2035年到本世纪中叶,生态文明将全面提升。建设美丽中国,必须以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为依据,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逻辑,坚持节约优先、保护优先、自然恢复为主的方针,以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价值标尺,以更敏锐的生态自觉,更坚定的生态自信,更牢固的生态空间观,将生态空间建设放在长远发展的规划之中。我们坚信,站在新的历史起点,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中国的生态文明之路必然会越走越笃定,越走越坚实,越走越宽广。中国的未来,不仅有高质量的发展,更有美好的生态空间。一幅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美丽中国新画卷,正在全面铺开;一场关乎亿万人民福祉的绿色变革,已经踏上征程;一个天蓝、地绿、水清的美丽中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亮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