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学生在做功课一样,只要不是出差在外,几乎每个旁晚,我都会与妻子一起在西安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快走”上一小圈。如此,每天用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有一天,我们像平时一样,快走“大明宫”,大步流星,边走边聊。真的,不曾记得,当时是由什么话题引起,抑或是什么情景触发,妻子不快不慢地说道:还是人家“外国人的素质高”。妻子进一步说,她们单位最近接待了一批美国人,人家有礼貌有素质:不大声喧哗,不随地吐痰,也不乱扔东西,有时还会主动捡起别人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垃圾。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妻子的这番话,竟引起我不由自主、不厌其烦的絮叨。我接过妻子的话茬,煞有介事地说,人的素质的高低自有其内在形成规律。总体来说,人口素质与经济社会发展程度相适应,不能一概地说外国人的素质是高还是低。现在,世界上素质高的人,主要集中在欧美等发达经济体。多数发展中国家人口素质并不比中国人高。历史地看,中国人素质并非一定比美国人低。我没有顾及妻子感受,只管一股脑地自说自话:这种差异的根源在于不同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不同,也就是说各国的国情不同国民素质不同。现阶段,中国正处在工业化、城镇化的关键时期,处在一个向城市移民的时代,处在乡村文明向城市文明跃迁的过程中。欧美发达国家早就完成了工业化、城市化任务。在2007年,全球范围城镇人口超过乡村人口,这是人类社会至今为止爆发的重大历史变迁。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但在工业化、城镇化历史巨变中,中国是一个“迟到者”。2011年,中国城镇人口刚刚超过乡村人口,城镇化率超过50%。完成这一指标,在英国是1900年代,在美国是1920年代,在日本是1950年代,在韩国是1970年代。中国城镇人口超过了乡村人口比英国大约晚110年,比美国晚90年,比日本晚60年,比韩国也要晚40年。
在表面看,这是简单的城乡人口结构转换,但其深层含义则是农业经济向工业经济的转换,乡村文明向城市文明的转换。现在,欧美发达国家人口的75%以上是出生在城市的人口。自打一出生,这些居民就享有城市生活方式,接受城市文化熏陶。也就是说,西方发达国家居民在潜移默化之中,自然而然地适应了城市生活需要,养成与城市文明相适应的行为方式。中国的情况则大不同,现在的中国居民,其中75%以上出生在农村,养成习惯的年龄段主要在农村。农村是耗散的空间结构,人口流动性小,乡土文化,乡土气息,加上缺少必要基础设施,高喉大嗓,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甚至说话带脏字,都习以为常。过去,传统农业时代,农村垃圾多可自然风化降解,农村的习惯在农村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这些习惯和城市生活不协调、不适应。城市是高密度区域,人均空间狭小,人口稠密,人群结构复杂,文化多元,加之城市高度工业化,城市垃圾自然风化降解可能性小,农村人来到城市后,需要用适应城市生活的新习惯去替代在农村形成的旧习惯。这一翻新过程并不容易,就像是在一张五颜六色的画布上要画出优美的图画,远比在一张白纸上画画困难。习惯非常顽固,新习惯虽然覆盖了旧习惯,但只要稍不注意,得意走神,立马就会原形毕露,再现本色。
中国与西方发达国家的不同之处很多。单就城市化进程而言,欧美发达国家经历的时间比较长,而中国所经历的时间比较短。欧美发达国家用5-7代人的时间完成城市化任务,而中国则是在2-3代人的时间内完成城市化任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般而言,一棵树苗长成大树需要20年左右时间,这是自然规律。把一个幼小的个体培养成一个高素质公民,也需要相应的时间,这是社会规律。一个人如此,也个民族亦如此。中国正在创造世界城市化史上“短时间、大规模”城市化的奇迹。欧美发达国家“缓速的城市化”使逐步提升人口素质有较大回旋时间。中国“急速的城市化”使得人口素质提升的时间被大为压缩,必然出现与之相应的问题。在人口素质难以得到相应提升的境况下,中国的城市化必然出现若干归因于素质的“乱象”。在推进城市化中,慢有慢的不足,但也有慢的好处。快有快的优势,但也有相应的弊病。这一点,大家应该有一个清醒地认知。现在,我们不能放慢城市化的脚步去等待人口素质提升,我们也不能因人口素质问题自乱城市化战略步伐。
其实,我和我儿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出生在农村,一直到18岁才考上大学,有资格离开了农村。后来,学习在城市,生活在城市,工作在城市。但在我离开农村的时候,已经形成了人生的绝大部分习惯,我的生活被这些习惯充斥着,可以说这就是农村“天性”。其中,有一些习惯在今天看来是不好的习惯,比如在墙旮旯撒尿,在野地拉屎,以及高声讲话,随地丢弃脏污等,显得有失大雅。所以,在后来我得努力学习适应城市生活的习惯,用新的好的习惯替代旧的不好的习惯。我儿子就不同了,他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工作在城市,养成了城市“天性”。从适应城市生活这一点上说,我儿子要比我强得多。我是“进城一代”,我儿子是“进城二代”,我儿子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孙子则是“进城三代”。一代更比一代强,这是社会进化的一般规律。中国从一个儒雅的乡村社会转向儒雅的城市社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相信,再过50年,当中国城乡居民的主体是城市出生人口时,我们一定拥有与欧美发达国家相媲美的人口素质。
我边走边说,滔滔不绝,越说越带劲,一时兴起,一口唾沫飞出。岂不料,唾沫星飞到了妻子那边。妻子狠狠拍了我一巴掌,并厉声:你知道还乱吐!真是恶习难改,知易行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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