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羚学者
大家知道白居易是“诗王”,其实白居易还是“园艺王”。白居易一生都在营建园林,白居易的人生是完美的园艺人生。年轻时,白居易任周至县尉,曾写下了《戏题新栽蔷薇》:“移根易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种春。少府无妻春寂寞,花开将尔当夫人。”可以这样说,这首诗已将白居易定格在爱花、种花、咏花的精神域,也成就了千古“花痴”之名。 后来,白居易每到一地任职,决不会忘记栽花植树,营造园林,忘情于花草之间。818年白居易奉敕旨授忠州刺史。古忠州是今四川忠县、丰都、垫江一带,可谓“山束邑窄”,且多“雾雨阴天”,加之风俗语言和白居易所熟悉的北方不同,几乎没有多少公务可做。这时,营造园林、栽花种树、赏花咏花就成为他最大生活乐趣。恰好,在城东边有一架坡,即“东坡”,为白居易栽花植树提供了用武之地,白居易建构起了“东坡园林”。为此,白居易写作了《东坡种花二首》,向人们介绍了当年营建“东坡园林”以及在园林赏景时的醉人情形。白居易《东坡种花二首》: (一) 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但购有花者,不限桃杏梅。 百果参杂种,千枝次第开。天时有早晚,地力无高低。 红者霞艳艳,白者雪皑皑。游蜂遂不去,好鸟亦栖来。 前有长流水,下有小平台。时拂台上石,一举风前杯。 花枝荫我头,花蕊落我怀。独酌复独咏,不觉月平西。 巴俗不爱花,竟春无人来。唯此醉太守,尽日不能回。 (二) 东坡春向暮,树木今何如?漠漠花落尽,翳翳叶生初。 每日领童仆,荷锄仍决渠。划土壅其本,引泉溉其枯。 小树低数尺,大树长丈余。封植来几时,高下齐扶疏。 养树既如此,养民亦何殊?将欲茂枝叶,必先救根株。 云何救根株?劝农均赋租。云何茂枝叶?省事宽刑书。 移此为郡政,庶几氓俗苏。 从介绍来看,“东坡园林”中的树木不少,当然主要是花木。白居易还单写了《种桃杏》,大概算是在披露营造东坡园林的动机。即由“心安”到“安家”,作长远计的过程。这时,身在异乡的白居易唱不出自个家乡的小曲儿,只有“入乡随俗”。贬谪外地也已多年,随着年事渐高,渐渐忘记了京城的繁华与热闹。想开了,就舒坦了,在忠州扎根,种花植树,摆弄花草。这首诗将白居易的达观思想表现得清晰无遗。读了这首诗,相信你对白居易的园林人生已经有初步了解,对白居易的达观心态有所了解。就连白居易自己也在经常吟唱“达哉达哉白乐天”!白居易《种桃杏》: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路远谁能念乡曲,年深兼欲忘京华。 忠州且作三年计,种杏栽桃拟待花。 除写作《种桃杏》之外,白居易还写了在“东坡园林”种荔枝的诗。白居易《种荔枝》: 红颗珍珠诚可爱,白须太守亦何痴。 十年结子知谁在,自向庭中种荔枝。 看来,白居易明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也知道自己所栽植的果树花木,自己未必能够享受得到。但他还是坚持“将营建园林进行到底”。不仅种了荔枝,还将关中所没有的荔枝树和木莲树请人画成图画,系以诗文寄赠朝中亲友。在“东坡园林”里种有杜鹃,这杜鹃是白居易从任职旧地庐山移植而来。这一点,白居易在《喜山石榴花开》中写得明白。白居易《喜山石榴花开》: 忠州州里今日花,庐山山头去年树。 已怜根损斩新栽,还喜花开依旧数。 赤玉何人少琴轸?红缬谁家合罗裤? 但知烂熳恣情开,莫怕南宾桃李妒。 在“东坡园林”,白居易大概没有栽植过“松树”。但白居易在陕西周至任职时曾种过松树。也许白居易在“东坡园林”没有栽植松树的原因不是因为生长期太长,而是“东坡园林”原址本来就生长着松树。这可以从白居易《松树》诗中得到验证: 白金换得青松树,君既先栽我不栽。 幸有西风易凭仗,夜深偷送好声来。 此处白金代指雨水,君是老天爷,此处“君”有仰望、调侃之意思。意思是,雨水换来松林成长,既然老天能滋养万物,我就不需要操心了。可见,当时作者心情轻松的,西风吹来松涛之声。 此时,白居易已经习惯了在忠州的生活方式,开始与自己精心栽植的花木相守相望了。从《东亭闲望》诗中似乎可以看到白居易当年望眼欲穿的情形。白居易《东亭闲望》: 东亭尽日坐,谁伴寂寥身。绿桂为佳客,红蕉当美人。 笑言虽不接,情状似相亲。不作悠悠想,如何度晚春? 再有,就是白居易喜欢栽植竹子,从年青至今,将栽植竹子进行到底。白居易被竹子 品格所折服,也陶醉于有竹子的生活。白居易《东楼竹》: 潇洒城东楼,绕楼多修竹。森然一万竿,白粉封青玉。 卷帘睡初觉,欹枕看未足。影转色入楼,床席生浮绿。 空城绝宾客,向夕弥幽独。楼上夜不归,此君留我宿。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有“花痴”名声的白居易没事总爱去他的“东坡园林”转悠转悠。看见了花木,他心里就舒坦。由于去得次数多,在园林之中,踩出了路,也可以叫“白居易小道”吧。白居易《步东坡》: 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 种植当岁初,滋荣及春暮。信意取次栽,无行亦无数。 绿阴斜景转,芳气微风度。新叶鸟下来,萎花蝶飞去。 闲携斑竹杖,徐曳黄麻屦。欲识往来频,青芜成白路。 在820年,白居易奉命返京。临别忠州时,他特意去“东坡园林”向花树告别。并深情写下了《别种东坡花树两绝》: (一) 三年留滞在江城,草树禽鱼尽有情。 何处殷勤重回首?东坡桃李种新成。 (二) 花林好住莫憔悴,春至但知依旧春。 楼上明年新太守,不妨还是爱花人。 离开“东坡园林”多年以后,白居易依然念念不忘。在《西省对花忆忠州东坡新花树因寄题东楼》中,白居易将对“东坡园林”的眷恋之情溢于言表。 每看阙下丹青树,不忘天边锦绣林。 西掖垣中今日眼,南宾楼上去年心。 花含春意无分别,物感人情有浅深。 最忆东坡红烂熳,耶桃山杏水林檎。 毫无疑问,“东坡园林”影响巨大,也是白居易一生营建最重要的园林。两百多年以后,宋代大诗人苏轼羡慕白居易“的朋友了”,自号“东坡”。白居易设计建造的园林不只是“东坡园林”,可以说“任职到那里将园林营建在那里”。自德宗贞元十八年(802)进士及第,他先后在长安、周至、江州、杭州、苏州、洛阳为官或家居,一生住地多变。无论在哪里,也无论得意失意,始终如一,高情逸致,栽花植树,营建园林。 贞元十九年(803),白居易32岁,官授校书郎,在长安常乐里租下一处房屋,见园中竹丛“枝叶殄瘁,无声无色”,于是“乃芟蘙荟,除粪壤,疏其间,封其下”。日后,竹丛复苏,出现了“日出有清阴,风来有清声”的美丽景象。对此,白居易心有所感,并写下了《养竹记》:“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似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 次年,白居易居距长安约百里的渭村。随着年岁增加,白居易栽花种树更勤,房屋四周桃红柳绿。他在《重到渭上旧居》中写道: 旧居清渭曲,开门当蔡渡。十年方一还,几欲迷归路。 追思昔日行,感伤故游处。插柳作高林,种桃成老树。 因惊成人者,尽是旧童孺。试问旧老人,半为绕村墓。 浮生同过客,前后递来去。白日如弄珠,出没光不住。 人物日改变,举目悲所遇。回念念我身,安得不衰暮。 朱颜销不歇,白发生无数。唯有山门外,三峰色如故。 在《孟夏思渭村旧居寄舍弟》一诗中,他也曾作过追忆:“……故园渭水上,十载事樵牧。手种榆柳成,阴阴覆墙屋。……” 贬为江州司马和忠州刺史时,白居易种花植树最为热心。先住在官舍,后于元和十二年(817)初春,在风景秀丽的庐山香炉峰、遗爱寺之间,构一住宅名“草堂”,举家迁居于此,栽杉种柳不辍,还种山樱桃、杜鹃花和荷花等,并写下《草堂前新开一池,养鱼种荷,日有幽趣》: 淙淙三峡水,浩浩万顷陂。未如新塘上,微风动涟漪。 小萍加泛泛,初蒲正离离。红鲤二三寸,白莲八九枝。 绕水欲成径,护堤方插篱。已被山中客,呼作白家池。 迈入晚年的白居易,对花木感情丝毫未减。调离苏州时,他还把苏州白荷带回洛阳栽种,写下了《种白莲》一诗:“吴中白藕洛中栽,莫恋江南花懒开。万里携归尔知否?红蕉朱槿不将来。”这与把庐山杜鹃带到忠州种植相呼应,反映了白居易挚爱花木的一生。 会昌五年(845),七十三岁的白居易到赵村观赏杏花,并写下了《游赵村杏花》: 赵村红杏每年开,十五年来看几回。 七十三人难再到,今春来是别花来。 果然,次年他辞世,此诗是最后的绝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