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羚学者
人是自然的人,呼吸、饮食全部仰仗生态“永动机”的产品和服务。人的本体是动物,人与动物皆以消费者的角色参与生态“永动机”运作。与消费者角色对应的是生产者角色,绿色植物是初级生产者,是生态“永动机”的“初始机”,形成了生产生态产品、提供生态服务的元生产力(详见第2章相关元生产力论述)。没有脱离生态“永动机”的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与生态系统互惠共存,与自然生境互动共生,并与之结成密不可分、牢不可破的生命共同体、生态共生圈。人是地球生态系统中的人,人类文明是地球生物圈中的文明。人类古文明生发国,中国、古印度、古埃及、古巴比伦,皆与茂盛的森林、优美的生境共生共存。人与生态“永动机”的关系,从来都是共生的关系,没有别的关系。只不过,这种共生关系表现出不同的形态,有矛盾冲突的共生,有混乱失序的共生,有有序和谐的共生。 生态“永动机”是人类文明的母机。人的生命体与所有生命体一样,一刻不停,与生态“永动机”进行着“三大交换”:即物质、能量和信息交换。所谓人类文明进步,其本质表现就是不断改变“三大交换”的方式,不断提升“三大交换”的速度和量级。 起初,在森林化时代,生态系统是一部不知疲倦的生态“永动机”。人类源源不断摄取生态“永动机”制造的物质(摄取物),经过生命代谢后,又连绵不绝排泄出需要生态“永动机”回收处理的物质(排泄物)。这一时期,人口规模不大,全球不足100万,摄取和排泄的物质规模也就不大,生态“永动机”压力不大。更重要的是,这一时期人类摄取生物质排泄生物质,生态系统物质循环具有同质性。因此,在大约300万年内,人类摄取与排泄对生态“永动机”没有造成实质性影响。 后来,事情发生了缓慢变化。大约四五千年之前,发生了“农业化”。人类从生态“永动机”中剥离驯化了部分植物,出现了植物栽培,来自栽培的食物逐渐替代来自采集的食物;驯化了部分动物,出现了畜禽养殖,来自养殖的食物逐渐替代了来自狩猎的食物。人类的主要食物来源,逐步由自然生态系统为主转向人工生态系统为主。人类开垦农田,农业成为主要“食物”,木材是最主要“材料”,薪柴是最主要“能源”,摄取生物质又排泄生物质,摄取物与排放物的性质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但是,农业化深刻地改变了人类自身,也深刻地改变了生态面貌。种植养殖代替采集狩猎,田园牧歌代替森林徜徉。人工生态系统生产食物的效率明显高于自然生态系统,人类从中受益并推动人口规模缓慢扩张,“摄取物”增加,“排泄物”随之增加,“三大交换”的方式、速度和量级也随之改变、随之扩张。经过数千年的农业化进程,已经出现了所谓“过度垦殖”和“过度放牧”,其实质是人类“过度摄取”生态“永动机”资源,一方面森林面积减少、质量下降,木材、薪柴短缺,另一方面水土流失、土地沙化、荒漠化、盐碱化。生态“永动机”已远不是“本来的样子”,已远不如原始态灵动高效。 再后来,事情发生了重大变化。大约250多年以前,爆发了“工业化”。从18世纪60年代的英国开始,工业化迅速席卷全球。“农业化”推动了“食物革命”,深刻改变了人与生态“永动机”食物交换方式、速度和量级,“工业化”则推动了“能源革命”和“材料革命”,根本改变了人与生态“永动机”的“三大交换”的方式、速度和量级。人们发现了新知识,采用了新技术,有能力将手脚从地球表面伸向地球深处,伸向地球各个角落,大规模开发地球深层资源,挖掘“地球窖藏”——矿产资源,生产制造了新材料、新能源,由木材转向钢材、水泥、塑料等,根本改变了“材料结构”;由薪材转向电力、煤炭、石油、天然气,根本改变了“能源结构”。之所以是“根本改变”,因为此前人类应用的木材、薪柴是生物质材料、生物质能源,摄取物与排泄物具有同质性,生态“永动机”接收这些排泄物并不带来根本影响。而“地球窖藏”被开发转化后,石油、煤炭、天然气、钢筋、水泥、塑料等是矿产资源、化石能源转化物,由此而来的排泄物,生态“永动机”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收。如果说农业化时代,人类“摄取”是“软性摄取”,人类“排泄”是“良性排泄物”,那么到工业化时代,“摄取”变成“硬性摄取”,“排泄”变成“恶性排泄物”。在农业化时代,资源问题是食物、木材、薪柴问题;环境问题是水土流失、土地沙化、荒漠化、盐碱化问题。到工业化时代,资源问题加上了矿产问题、能源问题,环境问题加上了土壤污染、水体污染、大气污染问题。 再再后来,便是“信息化”。半个世纪以前,爆发了“信息化”,地球变平了,也变小了,变成了一个村落——“地球村”。“信息化”时代,人类更加聪明伶俐,知识爆炸、信息爆炸驱动“工业化”向全球迅猛扩展。工业化、信息化、全球化“三化合力”,人类的力量爆炸性增长,迅速将人与生态“永动机”的“三大交换”推向更大规模、更高量级。由此,人类从生态“永动机”中摄取物质的能力迅速提升,向生态“永动机”排泄物质的能力同步提升,因资源问题、环境问题更加突出,致使生态“永动机”开始失灵半失灵、瘫痪半瘫痪,走在了崩溃半崩溃的边缘。 人与生态“永动机”的故事,其核心内容是,不断改变“三大交换”的方式,不断提升“三大交换”的速度和量级,大尺度改变了地球生态面貌,加速地球物态变化。工业文明浩浩荡荡,城市高楼雨后春笋,“铁公机”全面开花,无限开采岩石圈,掠夺自然资源,霸凌生态“永动机”,写就了一部史无前例的向自然进军史、与自然斗争史。然而,无与伦比的人类力量,远远超出了地球生物圈、水圈、大气圈的耐受性,超出了生态“永动机”的包容性。大自然已很不自然,也已经忍无可忍,开始反击反噬人类文明,人与自然矛盾冲突、混乱失序情势增强,有序和谐的情势减弱。多种情势叠加,聚合成的一个大情势,即是离有序和谐共生越来越远。人与生态“永动机”的矛盾冲突,集中转化为、表现出“三大灾难”:一是气候灾难,因过量排放温室气体,导致全球变暖,冰山融化、海平面上升,极端气候事件频发。气候治理成为全球治理重大课题。二是生境灾难。因过量排放有毒气体、液体、固体,导致空气、水体、土壤污染,生态环境质量全面下降,维持生命活动的空气、水、食物,皆不是原来的味道。改善生境成为重大的民主问题。三是系统灾难。因过度开发森林草原湿地,青山绿水退化为穷山恶水,自然生态系统渐失多样性、稳定性和持续性,物种丢失、水土流失、沙尘泛滥,自然灾害频繁,生态危机重重。 人类文明寄生于生态“永动机”。截至目前,人类已经走过的文明道路是不可持续的“绞杀式寄生”之路。人类文明是“受益方”,人类从生态“永动机”中摄取有益物、排泄出有害物;生态“永动机”是“受害方”,输送出有益物、接收了有害物。地球生态系统危机就是生态“永动机”危机,其根源在于人类向生态“永动机”施加影响过甚。对于生态“永动机”来说,人类文明无疑是“野蛮的”“粗暴的”。如果人类毁灭了生态“永动机”,也意味着人类毁灭自己创造的文明,也毁灭掉自己。文明之先是森林,文明过后是荒漠。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人类的根本出路,在于走出一条与生态“永动机”的“共生寄生”之路,走上人与生态“永动机”互为“受益方”的文明之路。“共生寄生”的文明是有“寄主”与“宿主”双赢的文明,是高级的生态文明,也是“文明的文明”。人与自然,主动权在人。人类凭借自己灵异的智慧,必捊推动“绞杀寄生”向“共生寄生”的大转型。这需要人类深刻认知地球生态系统,深刻把握生态“永动机”结构、原理,培育和提升生态“永动机”生产生态产品、提供生态服务能力。要以生态“永动机”高质量运转为基点,通盘考虑“摄取”与“排泄”,“量出为入”;适度摄取,适量排放,避免排泄有毒有害物。 地球是人类共有家园、唯一家园、永恒家园。绿水青山是世代共享的多功能的生态“永动机”。当今世界大潮,生态意识觉醒,生态自信回归,远离“三大灾难”,走好“共生寄生”之路,举起降碳、治污、增绿“三面大旗”,掀起前所未有的“绿色革命”,奋力谱写投资自然史、经略生态史、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史。发展的“绿色道路”,发展的“含绿量”,要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方向,从“亩产量”到“亩产值”,从绿色GDP到生态GEP,最大幅度减少人与自然的矛盾冲突、混乱失序。在“三面大旗”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三条基本路径:减少新增生态占用,集约节约、循环发展;削减存量生态占用,修复污染水体、土壤功能;恢复生态“永动机”生机,提升生态生产力、生态承载力。前二者指向生态消费,后者指向生态生产。三者合在一起,即是减少生态消费与增加生态供给并举。现阶段的绿色发展,尚是绿色发展的初级版本,也是“浅绿色版本”。今后,不断深化开拓绿色发展道路,升级绿色发展版本,逐渐由“浅”入“深”,打造出“深绿色版本”。 中国是21世纪崛起的全球生态文明领导者,正在建构中国式生态文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知识体系,必将推动人与生态“永动机”的关系发生重大调整。中国式生态文明之路,是可持续发展之路,绿色发展之路,也是迈向深绿之路。 注:本文为“深绿之路”一书第1章之开篇。2023年7月1日作于磨香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