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羚学者
大学本科时,我学习畜牧专业。后来,短暂从事过畜牧工作。如今,我已经是一位坚定的“禁牧主义者”。当然,我所说的“禁牧”,并不是禁止畜牧业,不是禁止养畜养禽,而是在特定生态区域封山禁牧。 不止一次,有人向我讲述需要放牧的理由,除了生计上的理由,还有生态上的理由。甚至有草原专家也讲:放牧有利于草原牧草的生长!一时间,很困惑,我听不明弄不清这专家所讲的道理。我以为,不是因为人类放牧才有草原,而是因为有草原人类才放牧的。也就是说,与放牧行为相比,草原存在的时间更为久远。我相信,放牧之前的草原,也就是原始的草原,其植被更茂盛更完整,生态系统功能更健全,生物多样性也更丰富。事实上,人类放牧有一个增加强度的过程。一开始,强度较小。随着人口增加,放牧的强度增加,草原生物体系也随之发生重大变化。至“风吹草低见牛羊”时,草原上已经只有草和牛羊了。这样的草原生态景观,远不是原真的草原生态系统,而是原本的草原生物体系瓦解后形成的半自然半人工生物体系! 如果想要恢复本真的草原,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者说,这是一条不可逆的路子。但是,如果涛声依旧,放任放牧,必将在生态恶化、草原退化,甚至草原消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不可收拾。如今的草原沙化、草兔鼠害,其实就是过度放牧导致植被丢失、生态失衡的恶果。有没有合理放牧、科学放牧的路子?有!在理论上,就像合理采伐、科学采伐一样,可持续利用森林资源一样。然而,在实践上,一个也走不通!中国的法律规定,森林草原属于国家或集体所有。放牧的牛羊采食之前草原上的草资源姓“公”,采食之后进入牛羊的胃袋里草资源姓“私”。这是低成本的“私有化”,也是恣意践踏草原资源的“私有化”。如此以来,人们普遍追求短期利益最大化,名义上“公家的”“所有人的”草原,实际上演变当“私人的”“一部分人的”利益场,这就是颇具特色的“公地悲剧”。 在前工业化时代,放牧的牛羊主要是满足放牧族群的需要。星星点点的放牧族群,自给自足的生活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这一时期,因放牧的强度较小,人群-牛羊-草场,尚能世代和谐、生生不息。这种自给自足式的放牧,改变了草原生物体系结构,但草原物质和能量并未流失。然而,当进入工业化时代后,人口资源大量向城市集中,城市成为消费中心。于是,也理所当然的成为牛羊肉的消费中心。草原上放牧的牛羊,不再是简单的为了满足牧人族群繁衍的需要,而是要远离草原进入城市,满足聚集在城市的消费者需要。进入城市的牛羊,经城市居民采食消化,最终进入下水道,永远也无法重回草原。牛羊进城的本质是草原生物进城,草原物质和能量进城,也是草原血脉进城。一而再、再而三,年复一年,草原失“草”失“血”,原本贫瘠的草原生态系统,雪上加霜,贫弱交加,久贫成疾,大疾不癒。人类巧妙的“乾坤大挪移”,却是草原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一直听人述说,啃食草原的牛羊之“嘴”,就是草原的生态杀手。我倒觉得,这啃食草原的牛羊之“嘴”,更像是延伸变形的人类嘴巴。草原生态的真正杀手,不是牛嘴羊嘴而是人嘴,不是草原上的人嘴而是城市里的人嘴。这张变形的嘴,如同锋利的刀锯,经年累月,草原“伐草”,以及树木幼苗……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绿水青山就在生态空间。在自然生态空间放牧,无异于用金银换铜铁。与森林、湿地一起,草原已经被划入自然生态空间。生态空间治理是我们肩负的历史使命,保护草原、修复草原、重建草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不能堵住人的嘴巴,无力阻挡城市居民食用放牧的牛羊之肉,我们无力阻断放牧的牛羊肉输送至城市的经济利益链条。我们能够上手做的,就是从源头上实行“封山禁牧”,就是在草原地带、草原森林过渡地带“禁止放牧”。禁止放牧,其实就是封堵牛羊啃食草原的那张钳子一般的嘴巴。禁止放牧,如同禁止“伐草”“伐苗”,如同阻绝草原由“公”到“私”的“惊险一嘴”。禁止“伐草”“伐苗”,阻绝“惊险一嘴”,关系草原生物体系安全,关系永续发展生态根脉。 有人说,禁止放牧难度太大!我想问:禁止森林釆伐难不难?禁止食用野生动物难不难?1998年,长江流域暴发特大洪水,痛定思痛,决定全流域禁止商品性森林釆伐。今日之绿水青山,从二十年前的“禁伐令”中受益良多。就在最近,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国家已经通过立法形式作出决定,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动物。全面禁止商业性森林釆伐,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动物,这“两个全面禁止”皆是千年未有之大事件。实施“两个全面禁止”,必将带来人与野生动物关系的重大调整,实现人与自然生态再平衡。禁止放牧即是草原版的“禁伐”——禁止“伐草”“伐苗”,禁止釆伐即是禁止釆伐森林树木,禁止食用野生动物即是禁止以食用为目的猎捕野生动物。禁止放牧与禁止釆伐森林、禁止食用野生动物一样,都是人与自然再平衡机制,可谓三条战线,三大力量,共同谱写中国生态文明故事的壮丽篇章。禁牧、禁伐、禁食,合在一起,即是生态空间“三禁”。“三禁”中的任何一“禁”,都是推进生态空间治理的大招。合力施行“三禁”,必将为黄河流域人与自然再平衡奠定基础。 陕西省处在黄河流域的中心腹地,也是黄土高原的中心腹地,同时也是全球最容易发生土壤侵蚀的地方。延安以北是森林草原过渡地带和草原地带,因农作与放牧系统的过度发育,已经导致了严重的风沙危害、水土流失、生物体系单调,生态功能衰败。在坡陡土薄的黄河峡谷沿岸,植被和土壤被一并清洗,岩石裸漏,童山濯濯,原本的生态系统彻底瓦解。我们已经下定决心,退耕还林还草,恢复与重建生态,并已通过地方立法,实施“封山禁牧”。禁牧与禁伐、禁食三体一体,必然是黄河流域生态空间治理之关键举措。特别是草原禁牧,必然是人与草原关系的重大调整,必将带来人与草原生态的再平衡。我们要切实做好封山禁牧条例实施工作,确保法定的封禁措施不打折扣,落到实处,见到实效,为把陕北建设成为黄土高原的绿色增长极、黄河流域的生态绿芯而努力! 春天来了,生物萌动,草原复荣,碧草青青……春天是植树增绿的好时节,也封山禁牧的关键期。人与自然再平衡,从我做起,一起行动!在这里,我郑重而强烈呼吁:拒绝食用放牧的牛羊,为重建“陕北江南”“塞上江南”贡献“嘴”力量! 3月14日上午于磨香斋。3月15日修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