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是副职的时候，曾分管国有林场改革工作。回想期间的点滴经历，可谓弥足珍贵。加上持续推进秦岭分区而治，启蒙了我的自然生态空间意识，也萌发了自然生态空间治理研究。

　　一次，去市县督导国有林场改革，要求市县落实中央文件精神，把所属的国有林场改革调整为一类公益事业单位，由财政全额供养。一开始，市县长大惑不解，于是便诘问我说，农场、渔场、牧场早已经市场化了，为什么要对国有林场进行去市场化改革，甚至还要全额事业化？我解释说，国有林场不能实行市场化改革，只能进行事业化改革，这是因为，我们国家要求国有林场提供生态产品和生态系统服务，这些都是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这与面向市场生产经营的农场、养殖场有很大不同。我们要发展的国有林场是生态化的国有林场，我们的林场里有野生动植物，是大自然馈赠的生态珠宝，也就是说，我们的国有林场是生产生态产品、提供生态服务、维护生态安全的生态林场。市县长一听到“生态林场”，似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在思想上通了，在行动上就自觉了，在执行政策上也就有力度了。这件事告诉我们，中国文化讲名正言顺，不少市县都把改革后的国有林场，更名为国有生态林场，这样一来，由财政供养也就顺理成章。

　　生物圈是地球上最大的生态系统，中国的国有生态林场就是生物圈中一个个独特的自然生态空间。中国的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曾经是国有林场的一部分。改革后的国有生态林场，依然是一个特别的生物空间、一个特别的生物体系。在这一生物体系里面，不光存在生长着的树木，而且是由植物、动物、微生物三位一体构建的自然生态系统。事实上，如今的国有生态林场，已与自然公园、自然保护区功能趋同，不再出产木材，而是提供涵养水源、保持水土、防风固沙、调节气候、维护生物多样性等多种生态系统服务。从长远看，对国有生态林场与自然保护区实行相同的管理体制势在必行。这是人与自然再平衡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要深入研究生态空间治理，国有生态林场就是一个典型样本。

这是新时代的一个小故事，蕴藏着生态文明建设的大道理。与曾经的“林场”很像是“农场”一样，曾经的“林业”很像是“农业”，伐树种树，再伐树再种树，奉木材之命营林造林。如今的“林业”已经很不像“农业”，农业在加速现代化，尽力营建人工生态空间，而林业要保护原真的生态空间，修复损伤的生态空间，重建缺失的生态空间，维护一切自然而然的境界，真可谓“奉绿水青山之命，举生态空间之治”。今日之“林业”，坚守的已经不是一业，而是三大国土空间中的一个空间——自然生态空间。今日之“林业”，已与农业“分房而居”，离开“大农口”进入“资源环境口”。再深入的想一想，国有生态林场算得上是林业先锋，在转向自然生态空间治理上打了头阵。与重新定义林场一样，如何重新定义“林业”，才不被普遍性质疑误解，才更接近生态空间治理实际，这是新时代林业人面临的重大考问。

　　2020年3月9日夜于磨香斋